5年耕耘万亿产值,中国的工业互联网在改变什么?互联网+工业为何比互联网+消费难得多?它的本质究竟是什么?小微企业不会用、不敢用,如何突破瓶颈打造生态圈?工业互联网又能否成为中国工业补短板迈向工业强国的法宝?
日前,央视《对话》栏目特邀工业互联网独角兽企业树根互联联合创始人、CEO贺东东与通用技术集团数科公司总经理刘海舟,九牧集团有限公司党委书记、董事长林孝发做客现场,全面剖析工业互联网。
走进工厂车间,标配之一就是有一个硕大的屏幕出现在监控室,屏幕上方有各种各样的信息跟数据不断跳动,让人想起了很多人都在玩游戏时界面上也有很多数据。
一、制造业企业使用工业互联网可以像打游戏一样愉快吗?
贺东东:
打游戏非常愉快,愉快的背后有两个很重要的支撑,第一个就是数据看得清,所有的资源、部队可调动的战斗力一目了然,所以能够快速做决策。第二个就是执行能够落地,就是通过鼠标点击可以快速决策我要打到哪个地方,游戏里的部队以及装备等就会严格执行,有这两个基础打游戏才很愉快。
放到我们制造业来看,就工业互联网的大屏背后,也是同样的逻辑,第一,整个生产经营的情况、真实的实时的数据,全部要素清晰可见,方便企业科学决策。第二,我们有了生产决策以后,它能够不折不扣地执行下去。那产品的质量可靠性、产量等,能够按照我们的要求完全去做,这是大屏背后隐藏的逻辑。有了工业互联网的服务,那么我们未来的制造业就能够跟打游戏一样愉快了。
二、打游戏打得好跟玩家操控的效率息息相关,如何评价一个工业互联网平台到底好不好,是不是也有一些指标来做衡量?
贺东东:
第一个就是通过操作平台能够看得清。对企业的生产经营来说,生产过程的数据模型越多、越全面、越实时,那么生产经营就会越好。这里面有一个很大的挑战:我们制造业设备的数据,可能是毫秒级的,那么平台的反应就要比打游戏时的反应要快很多,需要更加的灵敏,基于平台的生产经营决策,比游戏就高了几个数量级的反应。
第二就是通过平台能够执行落地。制造业很多工序原来是靠人工的,不靠人的话,其实是要有大量的训练和工作去做。举一个例子,比如说从柔性制造的角度来讲,大的结构性焊接,前后两个产品可能不一样,所以你怎么把它们对齐,对齐以后焊缝的形状也不一样,怎么能够实现这种高难度的焊接?这个时候光是用自动焊接机器人是做不到的,这需要靠几个部件之间相互的高度协调,根据不同的焊缝判断焊枪到哪个地方、要用什么工艺去焊。所以这里面需要一定的智能来代替人工,除了重复的劳动力,其实还有很多智力判断的工作,这个就要靠平台的模型训练,就是基于人工智能把自我训练的能力加进去,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实现真的像打游戏那样愉快,但平台背后有99.99%的艰苦工作是要在现场去做的。
三、工业互联网为什么比过去更受热捧?
贺东东:
企业已经从单个应用往全面数字化进行转型。如果是单个应用,过去传统软件的开发模式、系统集成模式是可以应付的,但是面临全面数字化转型时,大家都会发现需要一个平台、一个操作系统,要到平台上面开发各种各样的工业APP,数据、资源要打通。如果需要跨企业去做产业链数字化升级的话,那更需要底层的数字架构是能够做各种调度的支撑,平台要具备管理、交付的能力。
从工信部的一些数据来看也是这样,截至年7月,重点平台的工业设备连接数超过万台、工业App数量达28万余个。所以工业互联网已经到了一个全面发展的阶段,来到了一个很重要的节点。加上新技术越来越平民化,记得在10年前,如果说要做一台设备的远程监控,移动设备光是盒子可能就要七八千块钱,现在树根互联已经把成本压到非常低,便宜的只要几百块钱就可以实现,成本的降低对于数字化转型而言也是一个很大的推进力。
四、互联网改造了很多的领域,为什么改造工业比改造消费难得多?
贺东东:
工业互联网跟消费互联网的驱动要素是一样的,但是工业互联网的难度是消费互联网的3次方。我们回头去看消费互联网改变了什么?第一个就是万物互联,消费者和商店等是全部连起来的。第二个要素是全部数字化了,通过电子订单实现数字化,做到在线上去流转。
然后,可以做各种模型分析做消费者偏好等各种分析等等。最后是智能化,双11几千亿的交易额,在过去传统的超市百货商店时代,订单是处理不过来的,所以这后面是有大量的智能调度,包括物流等等,上午下单下午送货,背后是大数据做了建模分析提前布局了,提前决策货品应该放在哪个仓、怎么去配送。
工业互联网的难度到底在哪呢?消费互联网连接的是人,是通过手机连接的,而手机是一个标准化的产品,你只要买一个手机下个APP就能实现快速连接。但是制造业的设备呢,每一种设备都有自己的协议,不像手机是统一的一个协议,每一种机器都有自己的指令级。像我们连接一家工厂,大概就有5,种类型的设备。所以这个连接的难度非常大,因为工业的数据,不是说我一个简单的大数据模型就可以解决,背后还有很深的工业机理。
五、工业互联网为什么不容易诞生巨头?
贺东东:
工业互联网本质上其实是把新一代信息技术用到制造业。在制造业,我们跟钢铁打交道,跟各种各样的化学反应打交道,它不是一个数字对象。所以强大的信息技术比如人工智能、大数据分析等,没有办法直接跟机器设备去打交道。
所以我们要把这些对象变成数字的模型、数字的对象,然后它们才能够准确地反映机床、机器人的工作状态,我们必须深入到制造业的知识里面去,一个一个地把模型建立起来。这个就难度就非常大了,那消费消费领域,比如说我们人的消费习惯,其实是相近的,它建模的数量以及难度远远低于我们制造业。
在消费互联网领域似乎你找到了一个平台,很多的诉求都可以得到解决,但是在工业互联网时代不太可能。一个比较大的区别在哪里呢,就说消费互联网的链路很短,通过引流下单,下单以后是物流配送,然后到这个支付完成,一个平台的力量是完全可以把它做成闭环的。所以消费互联网就会容易诞生巨头。
但是制造业的链路非常长,比如以九牧集团为例,卫浴的五金件可以无限延伸,比如从采矿到炼钢,从钢铁材质到各种机加工,才会变成它需要的一些零部件。然后还有陶瓷,从陶土的开采开始等等,所以整个链路非常长。我的理解就是,工业互联网真的是一个网状的结构,互为节点,而且这个网是可以延伸到把整个制造业全部覆盖下来。也就是说无法赢者通吃,而是说人人都吃得好是这么一个状态。这是一个本质的区别,我们工业互联网平台不是做具体业务的,消费互联网是直接做业务。我们是技术的赋能平台,相当于是一个做工具的。我这个工具可以卖到各行各业,帮助各行各业让他们自己把生意做得更好。
六、工业互联网和自动化、工业软件有什么不同?
贺东东:
制造业肯定需要自动化和工业软件的,也需要工业互联网,但是自动化和工业软件是3.0时代的,是信息化时代的东西叫两化融合,而工业互联网是4.0时代的产物。最大的一个区别在哪里呢,自动化就是比如说买一台数控机床、买一个机器人,是购买自动化设备,通过数字化的指令面板上的操作实现自动工作。如果到升级到一条自动化产线,把程序设计好了,就可以自动生产了。但是自动化缺了什么东西呢,第一个是柔性化,比如说我换了一个产品,程序不改,还是按照原来的指令去做。所谓的柔性制造,需要根据情况的变化调整策略、调整程序,这里面需要有一定的智能。
从软件角度为什么是代系有区别呢,刚刚讲到SAP或者ERP这种软件,我们叫流程软件,就是把工业的流程逻辑优化以后,用软件固化下来,更多的是做事的一个顺序。工业互联网为代表的工业APP,我们叫数据智能,比如说刚刚讲的数控机床,通过数控机床的加工数据,反过来再去判断加工以后的质量,以及成本或者能耗的情况,那就可以形成一个一个的学习系统,就可以把它的工艺不断地改善。这就是一个非常大的变化,因为中国的制造业处在2.0和3.0之间参差不齐。像九牧集团这样的企业已经是行业内最领先的企业了,但是我们这个行业里面,还有很多2.0、3.0的企业。所以自动化也需要,工业软件也需要,也都是还是短板,但不是说二者相加就是工业互联网,应该说工业互联网可以再造或者说颠覆我们传统的工业生产流程。
七、哪些东西正在被工业互联网所颠覆?工业互联网如何辐射整条产业链?
贺东东:
我举两个例子,第一个就是更智能,比如说一台机床焊接一个零件,这个工艺是可以优化的,但是如果有20台不同型号的数控机床,有不同的加工订单,怎么去做产能的匹配?这里就要加一些智能算法在里面,实现不同的机器的高度配合以及一个产线涉及到多个设备的协同,就是单点的智能加上整体的智能深度结合起来。以我们服务的一个智能工厂为例,产能增加了%多,人均的这个产值增加了大概90%、生产周期降低了大概50%。
第二个是更大范围,不光是企业内部管理的提升,还有整个产业链能力的提升。比如说有一个跟地方政府合作的产业链案例,小家电是当地的一个最主要的产业,大概是几百亿的产值,但是当地的企业规模都不大,在电商时代遇到非常大的一个挑战:当互联网一旦有小家电的爆款出来,它们要么是后知后觉无法响应,要么是出来以后生产也跟不上,那有没有很好的工艺设计师能够帮你做设计,设计出来以后有没有很好的模具,通过工业互联网我们把这个客户洞察的这些机构和软件,需要的算法模型帮它们去建立起来,把领域内最优秀的工业设计资源纳入进来,把模具的生产厂家也纳入进来。通过工业互联网,可以更大范围地用全社会的制造资源,去提升一个小企业或者说一个当地产业链的制造能力。
八、5年耕耘中国的工业互联网在改变什么,互联网+工业为何比互联网+消费难的多?
贺东东:
比如说我们看手机的应用APP大概有多万个,它们创造的价值那肯定超过万亿了,但手机操作系统像安卓本身就是免费的不挣钱,或者IOS单独也不卖钱的,我用这个比方来讲,工业互联网现在产值超万亿,是包括了这个硬件,比如说自动化设备传感器、5G通信解决方案,以及很多的工业解决方案,所以他的这个外延非常多,但是它真正的内核,操作系统或者说工业互联网平台,就像刚才讲的安卓一样,它本身的直接产值就会小几个数量级。
举一个具体的例子,比如说我们帮一家制造企业做智能工厂改造升级,大概投入了3.5个亿,包含硬件机器人、软件等等,但是我们的工业互联网平台本身的营收可能不到万。但是这万的投入就像那个化学反应的触媒一样的,这才是最核心改变的部分。软件还是这个软件,但是有了工业互联网平台有了操作系统去做就很不一样。
九、如何让中小企业敢于投入工业互联网?有没有一种普适的做法?
贺东东:
针对中小企业,其实工业互联网是一个最好的解决方案。我们会把各种各样的工业最佳实践沉淀在这个工业互联网平台上面,然后让中小企直接就去订阅上面的这些工业应用APP。
所以针对中小企业,第一要能够产生价值的应用,第二要很便宜,要用得起,第三是门槛低,就是我没有很多IT工程师也知道怎么用。我举一个案例,我们服务了一家这个做烘干机的小企业,它生产的水果烘干机设备是放到各个山村里面的,分布很广,不到台,大概分在11个省分的不同地方。它需要什么样的远程服务呢?第一个烘不同的水果工艺不一样,原来要上门去做指导。第二就是坏了要修理,都在村里面,怎么去维修,这个成本很高。那这家不到3,万产值不到的企业,一个IT都没有,也没有IT部门,在碰到我们以后,因为我们已经有成熟的设备远程监控和后市场服务的应用方案,所以这家企业使用工业互联网服务马上就可以用,它只花了16,块钱,说我先连10台试试看,这个就是中小企业典型的我先试试看的心理,觉得我们的功能觉得很好,这10台设备连接以后,一下子解决了它原先很大的问题。
十、工业互联网能帮助工业换道超车吗?
贺东东:
对中国制造业来讲,工业互联网是个福音。为什么呢,在自动化和工业软件我们是落后的,所以大家一直讲这个是中国的一个短板。但是,工业互联网是一个全新的赛道,通过工业互联网,我们可以做到一个快速的赶超,通过补短板、建长板,两者结合起来就能够帮助中国制造业更快地去做转型。
十一、如何围绕工业互联网建生态?
贺东东:
中国的工业互联网平台跟美国、德国处在同一个水准上面。我们的短板是在过去积累下来的芯片、硬件和传统的工业软件上面,但在这个新赛道上面,工业互联网应用必须要的这些点,我们都得要构成生态圈,第一个比如说传感器,像这种连接的硬件,比如网关、盒子这些,另外就是我们的通讯以及云基础,所以我们跟云服务商腾讯、阿里合作,用到它的云基础,是我们的生态伙伴,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点,就是刚刚讲到的各个行业的解决方案跟我们这些生态之间,要把这个数据打通,把这个标准能够打通,真正形成合力,你的整个数据、底层的IT架构要能够互通互联,所以这一点是我们这个业态里面正在打造的一个点。
十二、企业要不要自己做工业互联网?
贺东东:
我并不建议每一家企业自己去做底层的通用平台,一个是花很多钱、花很多时间,需要大量的人才,而且从应用规模来讲,其实对于企业来说成本是摊销不掉的,就好比要修一条高速公路给自己一个人跑,或者说为了喝自来水自己建了一个自来水厂,如果你规模达不到非常大的一个程度是没有必要的,反而会耽误时间。我们做工业互联网操作系统的,把这个平台做得更好,就相当于手机操作系统安卓做得好一点,然后大家以更快的效率、更低门槛、更低成本的方式在平台之上开发更多工业APP,做到百花齐放,也让各个行业都得到一个很大的发展。
节目最后,主持人陈伟鸿总结道:“工业互联网毫无疑问是一个大势所趋,它正在改变我们对产业发展的很多格局的传统认知,也极大地拓展了我们对未来的想象空间,但工业互联网绝不仅仅是工业和互联网表面上的牵手,而更重要的在于它们如何真正地做好深度融合这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