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辍学的二姐,把人生也让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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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胆小鬼》剧照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亏欠她太多了,甚至想,我是不是偷了她的人生?但重来一次,我会怎么选,我会去抗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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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胎单身”30年,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除了母亲,就是二姐了。

90年代,潮汕农村家庭普遍多子,我家五个孩子,我排老三,是家里第一个男孩。二姐比我大一岁,名叫催娣,的确也“催弟”有功,颇得母亲疼爱。母亲常说:“你爸当年花了两万块钱在福田买下个商铺,一楼用来卖衣服,二楼用来居住。你和你二姐都是在福田出世,有福气。”

小时候的二姐活泼开朗,聪明伶俐。我两岁时和她在店铺附近的街道上玩,被人贩子拿着冰淇淋诱惑跟着走,二姐见状,赶紧跑到铺头告诉母亲,才避免了一场悲剧。

年,二姐和我一起上的小学,父母说这样能互相有个照应——一般都是二姐照应我。那时二姐比我个子小,别人都以为她是我妹妹,我也“仗势欺人”,常常直呼其名,不喊她姐姐,她也不计较。二姐一直担任班干部,成绩比我好,回到家也时常给我补习功课。我偶尔贪玩看电视,临近睡觉才会赖着二姐抄她的作业。那时我家床边还立着一块斑驳的木板,被我俩用来默写课文,拿粉笔在上面写,一日复一日,擦掉,再写上。

娴老师是我家邻居,也是我和二姐一二年级的语文老师,她最是喜欢二姐,夸二姐学习、绘画都有天赋,将来一定有出息。二姐小时候的梦想是当老师,很爱在家里模仿某位老师的走路方式、讲课腔调,逗得全家哈哈大笑。在学校的文艺演出上,二姐还常常担任领舞。我记得小学最后一个“六一”,二姐站在一群女生的最中间,穿着粉红色的舞衣,扎着高马尾,跳着王心凌的《睫毛弯弯》,甜美动人,仿佛一切美好都会围着她转。

那时的我,乐于成为二姐的小跟班,看着她昂着自信的头颅,心里由衷地开心,觉得很有安全感。

然而,我和二姐这无忧无虑的生活,因父亲生意失败而急转直下。

父亲当年没在福田继续干服装生意,到我和二姐快上中学时,见家乡兴起一些制假、贩假的家庭小作坊,利润可观,父亲便带着我们回了老家,将老房子一楼布置成流水线车间,干起了生产假洗发水的行当。

平日里,父亲负责送货,去区镇的批发部和商场等地方找客户资源。母亲在家里忙活,舅舅也过来帮忙。那时的父亲,开朗外放,偶尔还会在赌场上豪气撒钱,一下午就挥霍七八千。对家人他也慷慨随和,不仅常常买烤鸡翅给我们吃,还让我们爬到他身上“叠罗汉”。

这一切都在小升初那个暑假戛然而止。一天,警察来到家里,父亲不在,询问一番后,便当着我们的面给母亲戴上手铐。母亲关了小半天就回来了,事情最终以罚款5万块和父亲的小厂子彻底关停结束。

母亲可能被吓坏了,自那以后,身体再没好起来,总是病恹恹的。以前只是偶尔流连牌桌的父亲开始嗜赌如命,常常熬到半夜一两点才回家,还要问母亲要赌资。母亲不满,两人先是争吵,后来慢慢演变为大打出手。有次,父亲掌掴母亲后,直接用锤子敲掉柜子的锁,拿出仅剩的钱去打牌。

我家的经济条件从优渥逐渐走向拮据。比我大两岁的大姐执意辍学去当缝纫工,帮家里减轻负担。母亲总会去菜市场扫“摊底”,低价买很多食材放进冰箱,每天精打细算地过。晚上,她还会不时带着二姐和小妹去帮大姐赶活,周末,也让我和小弟去厂里帮忙剪线头,剪一条一分钱。

纵然家里发生变故,我和二姐还是如期升上初中。我的成绩慢慢追上二姐,能排在年级前十,老师也开始重视我,倒有了几分意气风发的感觉。或许是女生比男生懂事早,二姐没了往日的欢乐与活跃,变得低调内敛,眼神里含有几分无助和自卑,也不过多地和朋友来往了。

邻居小睿也是我和二姐的同学,经常跑来我家找我给他辅导英语。他身高接近1米8,热情帅气,爱打篮球,见二姐总是不多言语,也会逗一下她。我便开二姐玩笑,“以后让小睿拐走算了”,二姐就追着打我。

说得多了,母亲却欣喜地示意:“要是能嫁小睿也不错,人长得俊,家里比咱有钱。”

二姐听完,尴尬地咧咧嘴,就沉默了。

2

看着母亲和姐妹们的辛苦,我开始当面指责父亲,“不出去工作,只知道赌钱”。父亲的脾气比之前更大了,反手扫打我的后脑勺,还数落我,“不识时务,没口才说话得罪人”。他愈发摆出大男子主义的派头,要母亲和我们对他言听令从,稍不顺意,就大吵大闹。

眼见着家里的样子,我也开始变得焦虑,逐渐将自己封闭起来,鲜少与外人交流。初二那年,学校里打架斗殴事件频发,还在读小学的小弟被人误伤了,被打得侧脸流血。彼时父亲迫于生计远在江西打工,便想让我替弟弟出头,可我害怕,拒绝了。最终,还是母亲气愤地跑去找校长处理。

事后,父亲就骂我“胆小窝囊”,我一句话都不说,自责、自卑、无助等情绪混杂在一起,把我拖向更封闭的境遇。那个冬天,我穿着母亲买的不知大几号的、能穿几年的单薄外套,骑着单车迎着凛冽的寒风,眼睛莫名的干痛。我开始变得古怪,不敢看别人的眼睛,和别人说话,多说几句就想哭。我还问过母亲:“我是不是不正常了?”

母亲听了担忧却坚定地说:“说啥瞎话!你正常,乖,不舒服睡个觉就好了。”

那年期末考试,二姐协助老师批改试卷,提前知道我考了全年级第二,她跑回家欣喜地告诉我好消息时,我却高兴不起来。她满脸疑惑。有老师知道我和二姐是姐弟,便告诉她,说我上课的时候,神情古怪,眼睛都不看人,不知道有没有在听讲。其实,我是有在听课,但眼光在老师周围游离,不敢和老师有眼神接触。

二姐回家后,温和耐心地教我:“其实,人的脸上,眼睛和鼻子形成一个倒三角,你不要一直直视别人的眼睛,可以自然地看鼻子稍微往上的位置,这样别人就不会以为你不敢看他了。”

有了这个方法,我状况好了不少。一旦我再游离,或成绩下降,老师都会私下找到二姐,知道她是治好我的良药。我也一直认为,只要二姐在我身边,很多事我都能克服。

初三那年寒假,临近正月,母亲病重,吃东西就吐,体重一下子掉了二十多斤,瘦脱了相,差点没命,我们不得不喊父亲回来。见状,父亲就想让二姐辍学打工,帮助家里。二姐自然不愿意,躲在学校的卫生间哭。最后,还是母亲反对,说“好歹让她读完初中”,父亲才作罢。

或许是有了心理负担,初三下学期的几次模拟考,二姐的分数都没我高。父母更看好我能考上重点高中,又惦念起让二姐读完初中就去深圳,到霞姐店里练做生意——父亲和霞姐是旧识,父亲在深圳福田卖衣服时,霞姐是店员。几年后,听说她筹借二十几万在深圳福田买了房,又用两万块本钱,在华强北找了个档口专卖手机配件,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听闻父亲这些打算,二姐只能加倍努力,期望能改变父亲的决定。中考成绩出来,二姐比我多出十几分。不过,我俩都没考上重点高中,但都可以去镇上次一等的高中。二姐恳求父亲让她继续上学,说自己放不下学校生活和同学友谊。母亲也在旁边求情,可是父亲坦言,经济实在有压力,供不起我们两个人上高中,“女儿家读了九年义务够多了”,还说二姐性格外向、头脑聪明,适合做生意,说我性格软弱,只适合待在学校。

那时候的我也默默接受这个说法,也觉得自己可能只适合读书,因而也没站出来说我去打工,让二姐读书。或许知道已经改变不了什么,或许也是知道自己“扶弟”的责任,二姐最后还是妥协了,也没私下给我抱怨什么,就将录取通知书随便塞进抽屉里。

二姐临去深圳前,我邀她去镇上看看。那是我第一次去镇上,觉得那里就像一个大寨子,中间被一条马路剖开,马路两边是商铺,路边凑着一些零散的临时摊位,卖小吃或日用品。而我要去读的那所高中就在镇中心,多少农村的莘莘学子,通过那里改变命运,走出经济落后的乡镇,去往大城市谋生发展。

原本,二姐也可以走这条路,可现在是不行了。

我和二姐漫无目的地在马路边走,嘴馋肚子饿,想吃路边的烤鸡腿,可囊中羞涩,终究什么都没有买。某个时刻,我和二姐相隔四五米的距离,任凭中间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二姐似乎看不到我,眼神空洞迷茫地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我快步向她走去,她看到我才定了定神。

多年后,我一直难忘当时那个情景,就像《千与千寻》里说的:“人生就是一列开往坟墓的列车,路途上会有很多站。很难有人可以自始至终陪着走完。当陪你的人要下车时,即使不舍也该心存感激,然后挥手道别。”

3

高中入学,教室午间广播常放着范冰冰的《飞鸟》,我觉得自己和二姐就像两只孤单的飞鸟,从前惺惺相惜,此后分道扬镳,二姐只能陪我到这了,以后的路要靠自己走了。想着想着,我就忍不住无声啜泣。

有天放学,我骑着车,被六个社会不良少年拦住了。他们厉声问我是哪个村的。好汉不吃眼前亏,我指着与家相反的方向,猜是他们村的方向。

他们的头儿靠前又问了一遍。我说,嘉华村。对方又问我住嘉华村哪里?我就不再回答了。他们嘲笑我:“傻子,自己家住哪都不知道!”我依然默不做声,他们放我走了,我假装淡定地向前走,不再回头看他们,估摸他们走远了,才踩上二姐留下的单车,疯狂地加速。那一刻,我心里勇敢了许多——或许冥冥之中,二姐哪怕不在我身边,也依然守护着我。

二姐到深圳学做生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每天一大早,她就要坐几站公交到档口开门,晚点霞姐夫妻自己再开车过去。二姐身材瘦小,力气也不大,但常常得拉着一百多斤的货物,走街、过天桥,偶尔货倒在路边,只能等好心人扶一把,才能继续前行。

霞姐一家也嫌二姐个小、没力气,先是让她“多吃饭”——多吃白饭,少吃肉菜,后来干脆让二姐自己去外面饭店吃。就这样从早忙到晚,霞姐给二姐每个月的工资只有一千元。起初,父亲都让二姐忍,多学本事。到最后,二姐吃饭不规律、营养少,患了胃病,严重到出现便血,父亲才和霞姐翻了脸,将二姐接了回来。

近一年不见,二姐眼神已经没了往日的光彩,形容瘦削,脸色苍白。看着她,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想着要是她能继续读书,也不会受这些苦了吧?

等二姐身体渐好,母亲不顾父亲反对,让二姐报电脑班学平面设计。二姐又开始像读书时一样,熟练欢快地背着五笔口诀顺口溜:“王旁青头兼五一,土士二干十寸雨……”学了两个月后,二姐就去了大姐上班的缝纫厂做办公室文员,能拿两千块工资。这里的工作算轻松,但同事之间勾心斗角,二姐一直还抱着当学生的心态,很难融进去。干了大半年,二姐经人介绍,又去了陈店找工作——那里是国内最大的内衣生产基地,工资稍微高一点,离家也不算远,坐摩托车,半小时就能到。

父亲自从江西回来后,一直游手好闲,除了赌博就是赌博,继续在家做大爷,和母亲争吵不断。那时靠着母亲和姐妹们没日没夜地工作,我家月收入能有一万左右。不过,这些钱除了要给父亲还赌债,剩下的还要筹备家里的装修——家风有派头,将来女儿才能找到好婆家。

我家过得依然紧紧巴巴。我变得更加内向敏感,在课堂上一度因为心事分神,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时,嘴唇艰难地想张开,却哑然失声。老师没有为难我,课后苦口婆心地说:“家庭环境或许暂时无法改变,但你现在在人生至关重要的时刻,如果努力,是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的。”

之后,我重新补习课本知识,常常晚上熬到一两点,或者凌晨三四点起床,一鼓作气从年级一百名之外,直到模拟考总分挤进年级理科前十。但成绩起起伏伏,并不稳定。年高考,考场上,我双手冰凉,头脑时常紧张得一片空白,不知道答的是什么。考完试后,脸上像烤熟的番薯般通红,腋下早已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我没考好,分数只比二本A线高出二十多分,想到家里的条件有限,复读是不可能的了。而且家族普遍文化水平低,大家还恭喜我成为家族里第二个考上本科的男丁。二姐回家来,也说为我感到骄傲。那时的她已长成大女孩,剪着波波头,眼神清澈动人,但总充斥几丝疲倦和忧郁。家里大搞装修的时候,师傅直夸她“雅姿娘”。而别人越这么夸,我越替二姐觉得可惜,我想若二姐继续上学,或许比我考得好吧。

上大学后,我忙于学业,课余时间也都在参加勤工俭学。千里之外的家事,只能偶尔从电话里得知。

二姐在内衣厂干得不错,后经上司介绍,认识了上司的侄子。两人并没交往,上司却连哄带骗将二姐引到她侄子的床上。还好,上司侄子终究没有逾越男女那道底线。初经世事的二姐被吓到了,慌张地向父母交代实情。

母亲听完松了一口气,瞪大眼睛骂二姐:“你还不知死咯!差点被人家吃了都不知道。”后来,二姐拒绝和上司侄子交往,惹恼了上司,她抓着二姐工作的一个失误,狠狠地打了二姐一巴掌。孤身在外,二姐不敢抵抗,只好委屈作罢,辞了那份工作。

那以后,二姐开始变得叛逆,想为自己做打算,她觉得自己“太乖了”,不再愿意透露真实工资给家里上缴,花钱逐渐大手大脚,甚至为此和母亲争吵。

或许是二姐的事儿刺激了母亲,也或许是父亲常年无业让母亲压力巨大。年的那个春节,医院看病,确诊了精神分裂症,看夜空的红色烟花都像飞溅的血。母亲发病的时候,有时狂躁,有时抑郁,家里人都是噤若寒蝉,局促不安,处处迁就,连父亲都不敢跟母亲说话,哪怕几次被母亲扇了巴掌都没回击。

唯独让我奇怪的是二姐,她竟然连连说母亲“是装的”。我很是费解,问她为什么,她说母亲说话“像小孩一样矫情”,完全没有一点以前那种对母亲的依恋。

后来再想,或许此时,二姐的情绪已经出了问题。

4

学历受限,二姐在家乡的工作始终不稳定,活累工时长,工资又低。

年,我念大三,二姐决定重新回深圳打工,找了一份酒店前台的工作。那时,为了生计,除了嫁人生娃的大姐,以及照顾八十多岁奶奶为由在老家的父亲,母亲带着小弟小妹都到深圳打零工了——弟弟妹妹上完初中就辍学了。

中秋节,我从广州坐轻轨到深圳和母亲他们见面。我们约在福田文化广场,那里潮汕人多,晚风阵阵,夹着桂花香,我们一边散步,一边聊着工作情况,虽透着几分心酸,但也有了久违的温暖,因为我知道,家人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二姐当天穿着一件绿色短袖,身材纤细,站在霓虹灯旁,微笑着让我帮她拍照。她又给我拍了几张照片,一块发到朋友圈,配文:“中秋夜,姐弟俩又回到了出生的地方。”我看得出来,二姐对家人很依恋,分开时整个人都恋恋不舍,眼里含着泪。

此后几个夜晚,二姐都在电话里向我倾诉,说她在酒店里没有社交,除了一个同龄人,其余都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我叫她找以前同学的聊聊,她又说自己每天都要接上百个电话,被繁重的工作都整出精神紧张了,哪有时间去找同学。

我那时很忙,面对不成器的父亲和家里经济困窘,除了学习就是到处跑兼职。二姐频繁给我留言,我也就随便敷衍两句,电话来了也不常接,晚上睡觉就静音。

十月中旬的一天,早上醒来,我见手机里昨晚有十几个未接电话,都是二姐的。我慌忙打过去,二姐却平静地说:“没事了。”

后来我是从母亲和小弟口中,得知那天晚上的经过。

当晚11点过,二姐给客人收拾房间时,看到客人遗留的手机,不小心点亮屏幕,却是那种外国激情视频网站,一下子发疯一样,臆想自己被外国人强奸了。

她先打我手机,我静音未接,她又打给小弟和母亲。小弟信以为真,紧急去药店买了避孕药,然后给二姐吃下。小弟后来又仔细询问,才发现二姐实际上并没有受到任何人侵犯,只是精神上受了刺激。

白天,她发泄一样买了一条一千多元的K金项链和一双并不合脚的高跟鞋,又在大街上莫名大声地叫喊。母亲几个电话反复催二姐到出租屋休息,下午下班回来,房门却被锁了。母亲拍门,里面也没回应,连忙叫小弟拿来钥匙,打开门一看,二姐正躺在床上熟睡。

等二姐精神好点,小弟陪她向酒店经理辞了职,二姐向经理指着自己脑袋,说:“这里不正常了。”

母亲带二姐回老家,找诊所医生治疗调养。不到两个月,二姐的精神状况还没完全好转,父母就给她安排了门亲事,据说是邻居娴老师介绍的。

两人先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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