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影视明星,据说有三千人,也就是每46万观众粉着一个明星;他们背后的影视类上市公司,曾经是各路资本垂涎的对象。大名鼎鼎的乐视网,股价更是曾经三年30倍,上演了一场影视与资本联姻的饕餮盛宴。
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这个至今吸引万千少女目光的行业,是怎么走过像雾像雨又像风的十年的?
一、年之前,飞龙在天
时钟往回拨十年左右,各路资本疯狂涌入影视行业,知名编剧宋方金(由于参加《吐槽大会》第五季而成功出圈),曾经写过一本书《给青年编剧的信》,可以看出当时的盛况(由于原文太精彩,下面引用百字):
“在漫咖啡,谈的项目没有低于五个亿的。五个亿以下的都在上岛咖啡谈。在漫咖啡,大家喜欢谈的另外一个流行话题就是上市。基本每桌都有一个即将上市或正在谋划上市或至少愿景是上市的人。此人一般仪表不凡,穿得像推销员,口里能喷出各种数据,不管你提到谁,都是他的朋友。”
而此时的资本市场也是前赴后继。
例如文投控股,之前叫松辽汽车,主营汽车制造业务,年公司收购了江苏耀莱影城和上海都玩网络科技两家公司%股权,增加了影城运营、影视投资制作、网络游戏的开发运营等营业范围,跨界进入影视传媒行业。
除了跨界收购,还有一种玩法就是和顶流明星合作、合资,让明星当影视公司的股东。华谊兄弟、光线传媒、唐德影视都对这种方式驾轻就熟,弄出了很大动静。
大家还记得范冰冰吗?曾经的国内影视圈绝对顶流,她的故事可以写好几本长篇小说。现在各大媒体热捧的85后、90后“四旦四花”之类,在她面前只能称作小妹妹。在热火烹油的影视股大牛市里,她的名字当然和各路资本紧密联系在一起,和她关系最紧密的上市公司,就是唐德影视。
年,范冰冰主演的电视剧《武媚娘传奇》成为年度爆款,剧中唐代女装的话题让人挪不开眼睛,这部电视剧让唐德影视赚得盆满钵满,一部电视剧的收入就有4.66亿元。年,明星股东范冰冰、赵薇还出席了唐德影视在深交所挂牌上市的仪式,毫不费力吸引了影视媒体和财经媒体无数流量。
除了范冰冰作为第八大股东,对唐德影视的强力助攻之外,唐德的明星股东还有赵薇、张丰毅、霍建起等知名IP,这些名字和梦想中的业绩让唐德影视的股价在年的影视股牛市中一举冲高到了.96元,成为当时炙手可热的大牛股。
说完范冰冰,再说另一位冰冰。年国内创业板初创的时候,就有一只明星股:华谊兄弟。华谊兄弟在创业板上市之前,已经网罗了圈内众多一线艺人,很大程度靠的是当时的经纪人行业大姐大——王京花。因为“花姐”的江湖地位,两位著名的冰冰都投到华谊兄弟名下。
不过年花姐离开华谊时,两位冰冰却都选择留下了。后来,李冰冰在华谊兄弟的事业拾级而上,并成为了华谊的股东,她曾在年和任泉、冯小刚一起以每股0.53元购买了36万股,在华谊兄弟上市后变成了万,收益52.9倍!
明星投资影视公司,影视公司也看到了明星的“钞”能力,反过来投资明星。年10月22日,华谊兄弟发布了重大资产收购计划,以7.56亿元收购浙江东阳浩瀚影视70%的股权,而东阳浩瀚成立于年10月21日,也就是说该公司成立仅一天时间就被收购,该公司股东艺人包含李晨、冯绍峰、Angelababy、郑恺、杜淳、陈赫等“跑男”明星。看来“奔跑吧”形容的不仅仅是综艺节目,还有明星们赚钱的速度。
就在这种火热的气氛中,大部分影视公司不停的融资、再融资,在年的疯狂牛市中,迎来了它们股价的高点——对于有些公司,可能是它们生命的顶点。
二、6-9年,物极必反
年6月之后,国内股市迎来了几轮快速下跌,上证指数年8月26日阶段低点是点,而6月中旬的高点是点,两个多月指数跌去了45%!熟悉股票的人知道,在这个数字背后,是大部分股票跌幅远远超过指数……熬完2个月,以为春天来了,没想到是苦熬的3年,后面跌势虽趋于缓和,但是9年1月时,上证指数还是跌到了点。在这惊心动魄的三年多下跌过程中,影视类上市公司很多问题暴露出来了。
最直接的是股票质押被平仓。
影视公司一般是轻资产公司,往往又没有国营资本做靠山,在银行等金融机构面前自然矮了三分,没有多少实体资产可以做抵押,所以最常见的融资手段是股权质押融资。
股权质押融资,对于上市公司股东来说,就是把手里的股票拿到银行或其他金融机构进行抵押(被质押的那部分股票不能随意买卖了),银行按照股票的价值打个折扣,算一下值多少钱,把现金给到急需用钱的股东;双方约定质押的期限,到期之前,股东必须把借来的现金加上利息还给银行,然后银行把质押的股票还给股东。融资的时候股价在抛物线顶端,但是随着股价下跌,导致很多上市公司纷纷摸到质押融资合同里的平仓线。平仓线是股权质押合同里的风险控制措施,为了防止质押后的股票一直下跌,跌到一钱不值,合同约定,股价跌到一定价格时,借出资金的银行或其他金融机构有权利抛光股票换成现金,这个事先约好的抛光股票的价位,就叫平仓线。
当时,ST中南、ST当代、印纪传媒这些公司纷纷被起诉、股权被轮候冻结。再然后,有些公司就退市了……
8年后,影视圈的高管离职、公司换老板的消息不断出现,整个行业有种《红楼梦》结局飞鸟各投林的凄凉感。
例如,曾有“全球高概念娱乐品牌IP”梦想的印纪传媒,自6年起,公司财务总监、董秘和几位董事相继离职,并由于业绩、股权质押触及平仓线、债券违约等多个方面,收到过10多次监管问询函。据媒体调查发现,印纪从上市前就问题多多,一直走钢丝,是“影视行业惨淡时期最先被挤掉的泡沫”。
影视公司为了解困,常常寻找国资救急,(前面说到,影视公司大都是民营背景,又都是轻资产公司,在行业衰退期,融资困难的时候,都发现找个国资爸爸的好处)有的甚至搞到政府接盘,ST中南便是其中一员。8年11月,ST中南发布公告,公司实控人变更为江阴高新技术创业园管理委员会。这是因为ST中南除了股权质押,还涉及多项违规操作,大股东不得不放弃控制权,寻找新爸爸。中南重工(后来改名为中南文化、ST中南)原来是国内第一家工业金属管件制造企业,通过不断并购,强势进军文化产业链。并购带来了高速增长,也为其埋下了商誉暴增82倍的隐患。
8年秋天,范冰冰的名字又和偷逃税紧紧联系在了一起。当年10月,国税总局和江苏省税务局责令范冰冰在限期内缴清税款和罚金共8.84亿元。范冰冰《武媚娘传奇》的巨大成功,当唐德影视想靠《巴清传》再来一遍时,想不到剧组人员接连出现丑闻,随后主演范冰冰的税务问题也惊爆天下,导致《巴清传》一直荒到现在。播出方陆续放弃《巴清传》,唐德影视已确认的将近7亿元收入成为坏账。
自税收事件之后,范冰冰和男友李晨分手,之后再也没有影视剧上映。许多粉丝也在等待着她复出的消息,可快三年了,仍然遥遥无期。
《巴清传》7年网播权卖给了浙江天猫,电视转播权卖给了江苏卫视和东方卫视两家,7年确认收入6.17亿,8年确认收入万元,这两笔账都已经计算到唐德的财务报表里了。而该剧后来即使经过了抠图换主演、改名等多种手段,至今仍未上映。根据上面数据简单计算,这6.87亿收入被计提坏账准备。
税改不止于范冰冰事件,还牵扯到了华谊兄弟及诸多的影视公司,许多公司都在霍尔果斯、喀什等“避税天堂”设立有子公司,据知情人士爆料,高峰期时,霍尔果斯一家仓库就会注册上百家公司,一个小区曾注册家公司。随着税收优惠政策的清理,许多影视公司需要缴纳和补缴的税收都会应声而涨,利润表可以想象会更加惨淡,华谊兄弟市值已跌到亿,快跌到高点的十分之一了。
关于“避税天堂”,以霍尔果斯为例,为扶持西北地区发展,0年,霍尔果斯成为国家特批的企业所得税全免的特殊经济开发区。入园企业能享受“五免五减半”(即企业所得税五年内免征,五年后减半的优惠),有效期十年。全国很多影视公司都在霍尔果斯注册了子公司,完全为了避税之用,没人在当地办公;而7年底之后,国家开始严查违规偷逃税,规定公司注册必须实体落户,有独立办公室,大批空壳公司、皮包公司被清理、被注销,违规偷逃税也被要求补缴。
随着收入减少,利润不达预期,对赌违约,高价收购的雷也在一颗一颗引爆。例如,年初,阅文集团发布公告称,由于受影视行业深度调整、新冠疫情影响,其年上半年由盈转亏,计提新丽传媒商誉减值37-47亿元。
看看这个数字,这就是商誉减值的巨大破坏力!
说到商誉,那也是血泪滚滚。商誉减值,是影视公司财务问题连环爆炸后的结果。
商誉是个很特殊的项目,它并非真正的资产,而是企业并购过程中,溢价的那一部分的金额。比如,一家刚成立的小皮包公司,有人用10亿收购,账面上多出来的十亿,怎么做账呢?并表的时候就放在商誉里。
这是搞笑吗?不,上面提到过,华谊兄弟以7.56亿元收购成立仅一天的浙江东阳浩瀚影视70%的股权,就是这样的案例。而这颗雷也爆了。
华谊兄弟如今市值已跌到亿,快跌到高点的十分之一了。
中南文化之前叫中南重工(主营工业金属管件制造),现在叫……*ST中南。
当代东方之前叫大同水泥(主营水泥),现在叫……*ST当代。
印纪传媒之前是做广告服务的,现在……已经退市。
长城影视之前叫江苏宏宝(做五金工具的),现在叫“长城退”,正在退市进行时。
9年,国内共注销家影视企业,业内绝大部分影视公司都陷入亏损,同比8年开机数量下滑58%。唯一令人欣慰的是,国内电影票房在9年,再次创下了年度新纪录。
这是黎明前的黑暗吗?不,这只是半夜三更起来伸个懒腰。
三、年,无妄之灾
连续过了几年困难日子的影视行业,原本想着洗牌三四年,总有个翻身的盼头吧。想不到年初当头一棒,新冠疫情从天而降。影视行业首当其冲,成了受损最大的行业之一。
仅年上半年有超1.62万家影视、影院类企业注销,这还只是看得到的数据。
随着疫情的蔓延和防控措施的不断升级,年上半年,电影大片相继官宣撤档,热盼中的电影票房化为泡影。
随着疫情影响蔓延,多个影视基地也暂停了全部剧组的拍摄活动。
可以看出,疫情导致影视行业项目出现减产,对于尚未开机正在策划阶段的项目影响相对不大,对于已经开机的项目则影响巨大。剧组延迟的时间越长,其产生的艺人成本、时间成本、投资成本和拍摄成本就越大。
影视项目停摆,影视剧项目数量急剧下滑传输到上游影响平台方的库存供给。而由于新项目的减少,也直接给投资方、宣发公司以及艺人等整个产业链带来不同程度的影响。大型演出取消只是一个侧面,影院、KTV、网吧等相对密闭公共场所全部被关闭。
四、疫情之后,否极泰来
全行业屏息凝视,等待影院放开的那一天。直到年7月20日,上海国际电影节正式开票,才意味着上海电影院、也是全国电影院迎来了期盼已久的复工。
同样是年7月20日,乐视收盘价0.18元,这是它在A股的最后一个交易日。而乐视网上市于0年8月12日,正是影视行业欣欣向荣的灿烂夏日,所有影视人都在期待一个美好的明天。
到了年,很多天不怕地不怕的影视人,开始信佛了。
从更长远的方向来看,由于连续几年的波折,未来几年,国内影视剧市场趋势将和美欧韩等成熟市场看齐。行业的工作方式将会慢慢改变,各类公司将会愈来愈专业化,行业门槛会隐形提高。
以春节档大热的喜剧片《你好,李焕英》为例,这部电影的成功,正是喜剧电影圈多年发展的集体成果:导演贾玲,领衔主演张小斐,来自冉冉升起的喜剧团队大碗娱乐,这个厂牌今后一定会给观众带来更多的惊喜;
重磅客串沈腾,本片的搞笑担当,他以及背后的开心麻花,已经成了国产喜剧片的票房保证;
贾玲的老师冯巩,中国相声界的扛鼎人物,抖音著名大V,在本片中客串了一个小角色;
另外还有本山传媒的几位演员倾情出演;
本片的制片人陈祉希,圈内大牛,她制片的作品有《泰囧》《煎饼侠》《唐人街探案1》等等。
正是国产喜剧电影这么多年的默默积累,才能渐渐汇聚那么多人才,才会在今年春节档大放光芒,让一个4年前已被观众熟知的小品题材,仍然赚足观众欢笑和眼泪。
又比如说,票房第2名《唐人街探案3》的制片人岳翔,就是按照最优控制理论去管理剧组的。这位有着多年海外影视投融资经历、以及多部成功商业片管理经验的岳老板,正在撰写《制片人控制论》,想做出一个能跟好莱坞较劲的泛娱乐公司,也希望凭一己之力提高国内电影业的工业化水平。
还有今年春节档票房第3名《刺杀小说家》,虽然财务上盈利不多,但是出品方透露,作为由IMAX摄影机拍摄的奇幻大片,本片的特效全部由国内团队完成,其中有许多是参与过《流浪地球》后期制作的公司,此次在技术上相比《流浪地球》有多项突破,场面更宏大,细节更精致。出品方已有制作《刺杀小说家》2/3集的计划,并且有制作衍生剧的安排。
从上面可以看出,仅仅一个春节档,就有喜剧片、悬疑片、奇幻片还有其他许多片种异彩纷呈,国产电影工业的土壤里,正在绽出许多充满希望的嫩芽。
不过从根本上说,影视公司有其天然的缺陷,对于资金方有一定的风险:
1、产业链都在为明星打工,现金流和定价权掌握在导演和明星演员手里,名导演和名演员的薪酬总能涨到让电影制片方不怎么赚钱的水平;
2、能否长期持续产出或者选择优秀IP的能力是不确定的;
3、国内电影工业化能力不足、不稳定,没有形成剧本、导演、表演、摄影、制作、动作、特技到后期、宣发各部门利益分配的良好规则;
4、国内还有审查风险(这个说来都懂),以及演员负面新闻的风险,后者的相关风险比国外同行大得多,有可能一个演员影响到一堆公司倒闭。
5、疫情、灾情等重大不可抗力的风险。对于这种风险,影视公司比其他行业往往受影响要大一些。
-这几年,国内影视行业把上面几项风险从各个角度都演绎了许多遍。
四百年前,法国哲学家、数学家帕斯卡曾经说过:“给时光以生命,而不是给生命以时光”。影视行业的从业者们,正是给所有平凡时光赋予蓬勃生命力的人。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所有人的努力,将越来越散发出生命的无限光彩。
其实,在中国这片土地上,还有另外一些人,他们通过巨大的想象力和创造力,试图把一个个普通人的生活,一点点绽放到互联网上。亿万人的点滴幸福,被记录、被珍视、被欣赏、被传播,他们公司的市值也因此达到上万亿的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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